东行有妖怪——这是最近子邑重新意识到的,尽管起因是他误打误撞引起帝辛对妖怪的探知欲。未知让子邑很恐惧。
它会不会突然出现,捉去苏打和小狐狸,从此再也不出现——这样的念头不止一次出现在脑海里。子邑于是想知道大妖什么时候会来,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击退吃人的家伙。他去问申,而申嘲弄地看着他,它说:“击退它?就凭你?”
“它要真的来了,你只要忘记被它掳走的人就行了。”它顿了顿,又说:“这才是你该有的活法,你和帝辛不一样。不要内疚,不要去思考,你要活着就只能这样。”
申的眼神刺痛了子邑的内心深处埋着头的鸵鸟。子邑说,我讨厌你。于是申放肆地大笑起来。
申从来不在乎子邑的情绪,于是子邑想,妖怪都是令人讨厌的,他不想看见这只讨厌的妖怪,也不想看到那只素未谋面的大妖。他说:“你们为什么要出现呢?”
“……谁知道呢?总归不是因为你。我只是旅客,随时可以离开,而你……会怎么样呢?”申拔高身体,一步一步远离子邑,子邑只能看着它的足迹被无处不在的空洞吞噬。他第一次不愿伸手挽留。
从那天起,申就真的不再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了。
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如既往,子邑微微失神。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些什么,因为他的发言。但他不能去挽回,他没有错它大概也是没有错的,硬要说的话,果然还是他自己的错吧。他对申期待的太多,而申似乎并不乐意回应这一份期待。
事情过去之后,日常总是要回来的。子邑的日常也是这样,失去了一个捣蛋的妖怪并不会影响到生活的轨迹,生活继续往前铺陈。
子邑的日常有一个奇怪的事项。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苏打的‘苹果’,这是子邑的日常中小小的插曲。直到苏打把果子递给他的时候,他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到了这个时间。
子邑不喜欢吃苹果,但是苏打的好意也不能辜负。苏打每次的叮嘱让他摸不着头脑,她说别让其他人吃了,只有这一点绝对不想他违反。子邑只好应允,满心的疑问也只好憋在胸口,他知道问了也不会有结果。
子邑觉得不应该想那么多,有得吃就应该感天谢地了,矫情是会被制裁的。于是子邑全当消食,提溜果子往外走。可能是因为申一直强调自己的存在的原因,子邑不知不觉习惯了它的存在。而它一旦消失,他的心中有一小块地方空了出来。
他无意给申留出这一块位置,但申还是住了进来,而现在是毫无道理地搬离,剩下一栋空房。因为不能从心里剔除,他只能守着空房等待,所以他才讨厌留下悬念的东西。
狐狸的出现恰逢其时,一早上没见,子邑还想着怎么打招呼呢,狐狸蹦起来,前爪搭在他腿上,伸着脑袋去够子邑的手。子邑于是举起苹果,生怕被它打落。
虽然不那么喜欢吃,也不能浪费食物。子邑这么想着,在偷咬了一口果肉,滋润心田的感觉油然而生。他瞬间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胸口空空如也的感觉也稍稍减轻了一点。他觉得很奇怪,从书上看来的知识告诉他苹果只是水果的一种,并不具备什么特殊药效。那就可能就是苏打说的中二病的原因了,书上没有记载于是治疗方法也是没有记载的。
作为第一个试验品,子邑感到荣幸。
尽管如此他还是不会喜欢苹果的,就像他不会喜欢帝辛一样,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,也是让旁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。子邑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人,奇怪的人有奇怪的坚持。
——也或许算不上是坚持,而是些别的东西。
往下一看,子邑吓了一跳。狐狸一开始就眼巴巴望着他吃苹果,在被他无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神情有所变化,没有任何理由地,子邑觉得它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,然后天地同悲一样响起凄厉的嘶吼——这让子邑慌了手脚。子邑连一口果肉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,他的动作表情停滞下来,他觉得自己有罪,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。
结果当然没有响起那一声悲吼。狐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,或者说望着他手里的东西。子邑一指苹果,然后一指狐狸,他说:“你想吃这个?”
狐狸点点头。
通灵性的小家伙似乎看出了子邑的动摇,搭在子邑腿上的前爪轻轻拍打他的裤子,像撒娇的小女孩。
子邑头都大了。如果没有苏打出门前的那一声交代,子邑现在会毫不犹豫把苹果递给狐狸,虽然他觉得到最后一定会被狐狸浪费掉,但把狐狸想要的东西给它就像是本能一样无可抵抗,本能这种东西未必有多正确,但胜在心安。
子邑的手有点不受控制地想要遵照本能这么做,但是他被自己阻止了。人类自诩比其他物种更高级的原因是人不会单凭本能行事,万事皆有动机,子邑必须有一个合理的动机才能占据道德制高点。也就是说子邑必须用歪理邪说说服自己,让行动合理化。
这是很让人胸闷的一件事,尽管子邑很想承认自己就是按照本能行事的低等动物,事实上并不是,所以他现在才会困扰。
子邑没有投敌是出于对苏打的服从和尊重。撇去苏打的交代,子邑也觉得浪费了苏打给他的东西并不好,只是五色令人迷,子邑承认他是被狐狸所蒙蔽了。
他想狐狸并不是人,也就不是其他人,所以苏打的禁令也就不攻自破。左右看不到苏打的身影,他把啃了一口的苹果递给狐狸。有点心虚,但是好在附近没什么人在,子邑做贼一样守着它吃,狐狸半坐着大快朵颐。狐狸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,狐狸除了肉食之外对苹果也颇为喜欢,子邑递给它的苹果很快被连皮带核吃了干净。
子邑松了口气,证据消灭!
“然而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。”有人从侧翼杀入,兵马杀将过来,骇得子邑肝胆俱裂——以上是子邑想象的场景,他的确很惊讶,发现是帝辛的时候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。
“你别一惊一乍好吗……”
“喂喂,一惊一乍的是你,我只是普通地走过来,普通地看到了这一幕,然后普通地想起来苏打跟你说过什么话。仅此而已。”
真是普通啊……子邑无话可说,他觉得帝辛出现的时机有点巧,小狐狸刚吃了苹果,背后就钻出来一只帝辛一副大势在握的表情,并以审判官的眼神盯紧子邑。子邑有点心慌,因为从对错的角度上面帝辛的确是占了上风。
可帝辛为什么要占这个上风?子邑可以理解成帝辛是游手好闲的人——问题大家都是游手好闲的人,你何必为难我呢?苏打都没有发话,你有什么可急的?
“是不是不想我把这件事告诉苏打?”帝辛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:“那你就得帮我一个忙。”
帝辛的意图很明显,他必然是有所求才会到这里的,不过子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帝辛的他还真不知道。
“可以可以。”子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,他自己都想知道他能帮得上帝辛什么忙。帝辛清了清嗓子,提出的要求很简单。
“明天我有事要做,你得替我去采购。”
风一般的帝辛风一般地来去无踪。
作为给狐狸苹果的回礼,子邑可以放肆地弄乱它的毛发。只是子邑心中的怅惘随着春草一同生长。申离开时候的决绝还在眼前,他想这算什么,擅自地靠近又擅自地走开,就算任性的家伙不可捉摸,多少也应该念一点感情。
就算是他的错,就算是他的错……
“如果我道歉的话,它会不会回来呢?”他用了很长时间抚顺狐狸的毛。狐狸注视着森林的深处,子邑知道它也要暂时离开了。不曾多想的日常一如既往地发生的时候,伤感也就随之而来。
如果是帝辛的话,一定会拍着地面放声大笑,因为帝辛从来都不会多愁善感,他没有子邑这样斤斤计较。子邑无疑是羡慕这样的性格的,他觉得帝辛很真实,做事一点都不含糊,干净利落的风格更像是高来高去的侠士。所以子邑始终只是羡慕而已,他做不到这样爽快,也可能是因为他这样的懒人才会思前想后顾虑重重。他在山海经里看到一个小故事,讲的是古时候有人曾因担心天塌下来而吃不好睡不好,成天胆战心惊。子邑大致能想象到这是什么样子的。
想得太多毫无意义的道理他从来都是知道的。
就像他从来不知道狐狸爱吃苹果一样,多余的担心总是没有结果的,他现在能做的事情只有好好活着,大不了妖怪出山的时候让他吃好了,说不定还会夸赞他长了一身好膘这就比什么赞誉都好。
子邑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忧天的杞人,甚至连天空都没有见到过就开始担心不周山是不是被撞塌了。没有揭开谜底的时候他的一切担心都是白搭,这样无用的想法无疑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。
可谁让他不是帝辛而是子邑呢?这个名字叫子邑的就应该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,连苏打都因为他的顽固而放弃矫正,可见其中毒之深无药可救。想到这里,子邑突然又开心得像一只猴子。可能开心的时候会有幻觉,也可能怀里的狐狸真是蜃的化身,他远远地看到一个圆圆的东西在河岸边咕噜咕噜滚动,狐狸呼的一声冲了过去,然后远远传来妖怪大人的惊呼声。
——活该。
——好久不见。
子邑笑得眼泪都要落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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